泉真/天使paro/幾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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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这是为什么呢。
濑名泉跪在没有名字的漆黑大地上，眼睛却是向着天空的。
背脊处的神经隐隐传递出痛感，他尝试着张合羽翼，却用不上丝毫的力气。
――为什么我不可以用这双翅膀飞翔呢？
他拾起手边闪烁着银辉的剑，用力地空空如也的前方斩去，带起的风凌厉刮骨。
――明明这双手如此的有力，但是为什么我却没有办法挥动翅膀？
濑名泉不记得以前的事。自他有意识起，他就一直是这样了。他的羽翼分明生得丰满矫健，却无法用于飞行。
这片没有名字的大地上的其他的生物叫他堕天使，也就是从天空被赶下来的干了坏事的天使。
――你看见了吗？那个就是堕天使啊……
――他的翅膀像乌鸦一样黑，会带来不幸吧？
――表情看上去也很恶劣，果然是品行太不端了才被赶到地上的吧？
――看啊……
这样的对话濑名泉已经听得耳朵生茧了。尽管他报之以冷眼，反而却引得旁人的说三道四愈演愈烈。他也无法否认他们口中的“堕天使”的猜想，无法飞翔，也许就是神明的惩罚。可是神明又为什么要给他一柄剑呢？是要让他错上加错地去加害他人，才有名义将他永远放逐吗？
濑名泉看着天空，满天的云间罅隙里漏出的阳光耀眼得将他的世界染成一片白，却也模糊了天国的轮廓。天国真的存在吗？濑名泉忍不住问自己，希望得到否定的答案来安慰自己并非被抛弃，只是生来不同；可是他却也无法否认自己的罪行，无论在天空之上的所作所为，至少是在如今，他的双手也是沾满了鲜血的――他用那柄剑，划破了不知多少生灵的血肉，只因为他们的一句“堕天使”。
神啊，我有罪。可我到底该如何忏悔，才能得到您的宽恕呢？
一万遍的杀戮，一万遍的悔过。他看向自己手中的剑，将掺杂着血腥气味的森冷空气深深吸进肺腑里，抬手将剑狠狠地往下斩，就像是要将这片没有名字的，被诅咒的大地生生撕裂――
然而在他眼前，出现了繁花次第。
剑停在了距离花蕊一寸的地方，濑名泉看见银铸的剑身上光华流转。
“你是个温柔的人呢。”
他身后的空中，响起了梦境中听过的熟悉声音。
他循声转过身去。
世界遍地流辉。
少年扑闪着和天空中的云彩一个颜色的羽翼，笑得正清浅。
濑名泉在那一刻明白了，原来这世上果真有天使的存在。
相比自己，是那样无暇的生命啊……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喉间却发出了哽咽的声音。手指触碰到面颊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他的泪水已经流了满面。
“不要哭。”少年的声音不大，在空荡荡的天地间显得格外渺小，却清楚地落进了濑名泉的耳朵里，“大家都要活得幸福才行啊。
“我叫游木真。”
少年的脚尖轻轻点在地上，走过的地方不再是光秃秃的漆黑土地，每一寸，都绽开了繁花。
“你叫什么呢？”
那就是他们的初遇了吧，濑名泉想。
浑身是血的邋遢样子成了对方对自己的初印象，这也太糟糕了点。但是游木真不以为意，告诉濑名泉，你有那么多好看的模样，我何必针对你不好的一面，更何况你浑身是血也并不邋遢。
“因为你是泉さん啊。”
游木真如此说道，仿佛只是因为濑名泉是濑名泉而赞美他。
濑名泉实在是不明白游木真身为天使为什么要对自己区区一个堕天使这么好。这种感觉很奇怪，他总觉得游木真看向自己的时候，看到的是另一个人。
“游君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呢？我明明已经被天空遗弃――”
“没有人遗弃你。”游木真少见的语气变得强势起来，然而斩铁截钉地否定之后又陷入凝滞，“……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濑名泉意识到，自己的记忆原来是蒸发了太多太多。
――我和游君，到底是怎样的关系？
――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而游木真从来不给濑名泉留下询问往事的机会。说是好奇地上的风景才特意跑来玩，恰巧第一个遇见濑名泉所以就拜托他带自己转转。对于濑名泉来说的确该是这样的萍水相逢，但奈何游木真到底是个少年心性，情绪泄露得太过明显，濑名泉根本不可能无视掉。
――可是和你一起看过的乍破天光是真的，和你一起听过的春笋初生是真的，和你一起拥抱过的风也是真的。
――没办法割舍你。你是第一个包容我所有模样，支撑着我活下去的存在。
――哪怕我不是你记忆里的“濑名泉”，你也还是我唯一的“游木真”。
所以，当属于魔物的那只腐烂的肮脏兽爪伸向游木真时，濑名泉的拔剑也是理所当然的。但剑还没有砍下去，眼前的场景却突然与陌生中有几分亲切感的画面重合在一起。同样的月光，同样的血污，同样的剑光……支离破碎的记忆交织，隐隐约约发光的画面棱角锋利，割伤了他的心脏。那一瞬间的失神被魔物抓住，剑被打偏，魔物的进攻步步紧逼，濑名泉甚至可以闻到那张血盆大口中的腐臭。应接不暇时濑名泉脚下突然一空，地面上张牙舞爪的丑陋生物逐渐变小――然而并非是他自己的翅膀所致。他扭头看去，游木真扑闪着翅膀，双手拖着他的衣领，却明显有些脱力。
“泉さん不要再为了我……干这种事了。”游木真体力不支，说出口的话也断断续续，“不要再伤害他人了。”
――为什么？明明你差点被那种丑陋的东西伤害，你却让我坐视不管？
内心撕裂着，但濑名泉却尽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游君，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
游木真扭过头看地上的情形。魔物似乎是败兴而归了，他这才舒了口气，慢慢地降落回地面。可是他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皱起了眉头，好看的眼睛被垂下的眼帘挡住，松开了手坐在地上。濑名泉也不说话，立着身子看他。
“对不起。泉さん会变成这样，是我的错。”
半天终于憋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这一点，以前的我也是一样的吧。游君，”濑名泉杵着剑蹲下来，“无论你干了什么我都会原谅你――不，不如说是根本不会抱怨在心，也就没有‘原谅’一说吧。”
游木真抬起头。
“泉さん，你记得神明大人说过的话吗？”
“……不，我什么都记不得了。”
“他说，天使是给万物送去福音的存在。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濑名泉看了看自己的剑。
“――我们天使，是不可以伤害其他生命的。
“可是泉さん……却为了保护大意的我，用剑，结果了一条生命。
“那也是一只魔物……可那又怎么样？神明眼中众生平等。生命没有区别。泉さん，伤害了他人。”
游木真没有再说下去。
他把头颅埋在曲起的膝盖间，肩膀有些颤抖。
“……对不起。过了那么多年我才来找你……我也不知道泉さん居然是被放逐了……还以为你是被关了起来而已。以前对你的态度其实也不太友善……对不起。”
濑名泉叹了口气。
游木真后背突然变得温热。
他抬起头，濑名泉蔚蓝的眼眸与他近在咫尺。
――是一个灵魂的拥抱。
“我知道了。我说过没有关系吧？”濑名泉笑起来眉眼弯弯，“我之所以有一柄剑，不是为了伤害他人，而是为了守护你啊――这是我的使命所在，怎么会有怨言呢？
“失去了可以飞翔的羽翼也好，失去了在天空的一席之地也好，都没有关系。唯一可惜的是，失去了有游君的，过去的记忆啊。”
风夹带着暖阳春草的气息，将他的话音卷上云霄。
游木真红着眼却笑了。
“没关系，我们还有很漫长的未来……泉さん，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也是，”濑名泉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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